九月的武汉,依旧十分炎热。
长春观的后山,马飞正光着膀子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大口的吃着西瓜。
罗浩见马飞吃得汁水四溅、津津有味,连后脖子汗水直流都不管不顾,笑着拿把蒲扇过去给他扇着说道: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亏你还是西疆人,不是说那边‘早穿棉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的?你怎么还这么怕热。”
马飞一抹满嘴的汁水,嘴里含糊不清的答道:
“你们武汉的太阳,……唔,太毒了!晒得人身上发痛。这西瓜也不行。几时你来西疆,我带你吃正宗的西瓜、正宗的羊肉。还有,……唔,正宗的烧酒!”
这两人一路从云南到湖北,十分投缘,交情越来越好。罗浩习武之后,认识的都是前辈高人,唯一一个赵云泽看着年纪不大也是差着几十年的阅历。马飞算是他行走江湖来交上的第一个同龄好友。
“好啊!西疆我是一定会去的。等吕老回来,此间事了,我就找机会去看一看。”
“对了,你要不问问吕老多久才回?我也想搬宾馆住得了,住这边也没人玩,我都没出去好好逛逛呢!”马飞停住对西瓜的厮杀,抬起头来可怜巴巴的说道。
原来,罗浩一众回到长春观后,吴诚真观主抱歉的告知大家,吕老被家人接回去住了。
吕老都快一百二十了,作为中国武术界泰山北斗还一直在为中华武林四处奔波。他的子女也都是近百岁的老人,难得回家享受下天伦之乐。所以一心大师建议,大家等几天再找吕老,让他老人家好好在家休息几天。
大家当然不会有意见,于是马飞在吴观主诚邀下就住在了长春观后山,米贝贝则被罗浩安排在观外的宾馆。
吴观主以为罗浩与米贝贝这对小情侣想有自己的空间,也就未做强求。可怜了马飞一人在观里无所事事,只能每天眼巴巴望着罗浩来看他。
待了两天,吕老还未回来,他也想着搬出去和罗浩一起热闹一些。
罗浩想了想,觉得马飞一人在观里也是无趣,点头应道:
“行吧,我晚上联系下吕老看他什么时候回,你明天就搬到宾馆住……”
“干嘛明天啊!”马飞腾得站起来,一手丢掉西瓜抹嘴急道:
“我现在就搬过去呗,吕老什么时候回来我就来拜见,不急着催他老人家。”
两人正说着,吴观主带着一位老年人急匆匆的走进院子来。
罗浩见那位老人手臂上带着黑纱,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吴观主脸有戚色,快步走近马飞和罗浩说道:
“吕老,……仙去了。”
殡仪馆,吊唁厅外。
对面的大厅在举行告别仪式,一家家送别队伍都带着白花和黑纱,捧着自家的骨灰盒在仪导员的指挥下排着队。进去一家后,哀乐声响起,大家默哀。接着人们按照先前所站次序,一个接一个地步入灵堂,向骨灰盒鞠躬告别。哀乐一遍又一遍地播放,仿佛在强化悲伤的气氛。大家在哀乐声中鞠躬后又跟着仪导员离去,另外一家再进来,哀乐又起。
罗浩木然的看着对面一次次循环的送别仪式,觉得这个地方跟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没有肃穆和凝重,更多像是机械化的流程。虽然也有哭声、也有悲痛,但是总像少了些什么。少了什么呢?少了那份对逝者的思念和感怀。
身后吕老的灵堂,里面或站或坐着不少人。大堂正中挂着吕老的黑白遗像,两侧挂着某位官员写的挽联“一代国粹垂青史,千秋美名化金星”。无数的花圈沿着大厅摆了里三层、外三层。
毕竟吕老的身份地位不同,有当权者明确指示要办得体面,于是灵堂设在最大的吊唁厅,来拜祭者络绎不绝,有政界要员、武林名家,甚至还有国际友人来送挽联。追悼会开三天,今天是第二天,仍然是听得门口唱礼官不停的叫着“有客到!”。每来一批客人,除了吕老家人回礼外,武协的几位大佬,一心大师、刘柏川、张秀林和长春观的吴馆主几人都要客气的招待来宾。
吕老的离世,让张秀林从昆明赶了回来。西南那边马国伟需要坐镇继续追查阴兵,所以也只能让马飞在武汉多待几天,作为九零一的代表,帮着武协忙前忙后。
家属答完礼后,一心大师带着大家招呼着客人后堂入座,马飞赶紧让人送上茶水。罗浩站在门口看着大家忙碌着,心里不由升起一种失落感。
原来他的身份比较尴尬,既不能作为家属亲友去帮忙,在武协级别又不够上场面,所以只能作为一般客人在一边看着。
这两天罗浩一直很安静,独自一人默然无语。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说什么,跟谁说。大家都很忙,连张秀林一回到就戴上黑纱忙着指挥搭灵堂。看着大家忙碌的身影,罗浩感觉自己似乎被世界遗忘了,他只能静静的待在一边,追思着吕老过往的一幕又一幕。
吕老是他武道的引路人,更是他人生的第一位导师。罗浩已经习惯了困难时向吕老求救。此次西南之行,发生太多光怪陆离的事情,他本来有好多的心事要跟吕老分享,也有太多的疑问要向吕老请教。
可是……,吕老不在了,那个一直以来的支柱崩塌了。
罗浩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无助到不知所措。
吕老不在了,阴兵的事情、赵云泽的事情还有墨家聂柏长老的事情,这么多事情该怎么办?!剩下自己要独自面对这些难题,罗浩感觉脑袋里只有一片空白。
原来,自己是如此的无能。自以为强大的自己仍旧是颗温室的花朵,无力独自面对任何风雨挫折。
吕老在世时对他亲睐有加,各位前辈对他也是热情温切。
两年多来,罗浩一直习惯作为武学天才来看待、习惯作为中心被人们关注着,他从未想过原因,就算想过,也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努力和成就受到了认可。
远远望着灵堂上照片里吕老笑眯眯的眼睛,罗浩此时才醒悟自己一直是站在吕老这个巨人的肩膀上,才能在武学之道走得这么顺利、才得到所有的关爱和荣誉。
现在,这个巨人离开了,自己顿时跌入了凡尘,那些自傲的成就是那么的脆弱,或者连成就都是虚幻的。
不自觉的,泪水沁出眼眶。
“想哭就哭出来,别憋着。”马飞得空蹭到罗浩的身边,“其实老人家这个年纪,也是白喜事。唉,可惜我无缘见上一面。”
任由泪水流下,罗浩远望着吕老的遗照无语。
马飞又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劝道:
“要不,你先回宾馆陪下米贝贝?把她一人丢着不管不太好,这边人多事杂的,晚点忙完了我去找你们。怎么样?”
摇了摇头,罗浩仍是无语。
马飞也没办法,看着又有客人送花圈来凭吊,拍了拍罗浩的肩膀,又过去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