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在堡主的招呼下,近百人涌进了碉楼,准备入席。碉楼靠门楼的戏台上,也开始布景,准备上演传统地方戏——傩戏。
罗浩等人听鲍金印介绍:按照当地习俗,一般每年演出两次傩戏。一次在春节期间,称为“玩新春”;另一次则是在夏季农历七月半谷子扬花的时节,称为“跳米花神”。演出的剧目都是《封神演义》、《三国》、《薛刚反唐》、《罗通扫北》等武戏。
罗浩等人随主人安排入座,鲍金印见大家坐定后,起身端起酒碗,朗声说道:“敬我们远到的朋友,来!干了!”一百多人都起身一饮而尽。
台上锣鼓声起,大戏开场了。
只见台上演出者将插着长长雉尾的面具——当地人称之为“脸子”,仰戴在头顶,脸罩黑纱。戏装是简单的战裙,分为两色,白色为正面角色、蓝色为反面人物。演出者手拿短小的木制兵器和扇子,在一锣一鼓伴奏下,以高亢的声调展开剧情。表演中吸收了古代战争中的各种格斗动作,格斗双方手持刀、枪、剑、戟交锋,一招一式,表现出对古代战争格斗场面的模拟。
大家在热闹的傩戏中彼此敬酒。罗浩一行人,自然又是方啸山是被敬酒最多的。因为大家看到这一行人中,一心大师是和尚,罗浩还年轻,石崇一直忙着陪鲍堡主在在喝酒,只有方啸山大大咧咧最是豪爽,于是都来找他喝酒。
天井虽然位置宽敞,但一时走动敬酒的人多了,不免人声鼎沸、摩肩接踵。方啸山也是喝高兴了,拉着罗浩沿着长长的酒席逐个敬酒。大家见了,更是热闹,不时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鼓掌声,整个碉楼里充满了愉快欢乐的气氛。
到了深夜,戏台上已经安静下来。月亮高悬夜空,碉堡内灯火通明。再看酒席上,已经是杯盘狼藉,酒酣近醉了。
突然,听得外面有人急急的敲锣:“巫毒娘娘来了,巫毒娘娘来了!”
罗浩等人已是醉眼迷离,听得锣声和叫喊声不明就里,都望向堡主鲍金印。
鲍金印酒量甚宏,现在看起来还十分清醒。他起身对身边的石崇说道:“石兄,你先带几位朋友进屋休息,我去去就来——各位,怠慢了!”
说完,也不耽搁,挥手招呼几个人快步冲了出去。
石崇看着罗浩几人问道:“我们也去看看?”
几人当下同意,一起跟着出了碉堡。
出得碉堡,才发现整个鲍家屯已经炸开了锅。各家都点亮了灯,照得屯内如同白昼。许多人在屯内屋顶上站着,手里还拿着刀枪棍棒等各种兵器。
整个屯也不大,罗浩几人飞身上的屋顶,一眼就看到鲍金印正带着十几个人在和人动手。几人赶紧上前帮忙。
走得近前,发现对手是一个中年美妇,身穿青色大袖长袍,腰系黑色围腰,脚穿尖头绣花鞋,一看就是屯堡妇女打扮。
美妇右手拿着一条长鞭,左手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幼童。鲍金印等人将她围在当中,有章法的进攻。那妇人长鞭似有灵性,有人攻进,就自动飞向对手。那妇人似乎根本不惧对手,好整以暇的面对众人,不时还哄哄左手的小孩,竟全然不把对手放在眼里。
鲍金印黑着脸站在一边,还未动手,见石崇几人也赶了上来,先抱拳对石崇等人说道:“惊扰贵客了!”
这时,围攻美妇的一个青年人嘶声叫道:“还我儿子,放下孩子!”
那美妇阴沉着脸,桀桀一笑,说道:“有本事,你来拿啊!”
那名青年不顾一切,挥刀冲向美妇。鲍金印大惊,叫道:“不要!退回来……”
美妇动也不动,那人刚一攻进,长鞭嗖得一声弹起,如利箭一般刺穿了青年的脑门。美妇手一抖,长鞭如毒蛇吐杏,又攻向另一名围攻的人。
那边鲍金印见围攻的阵法被破,赶紧揉身而上,一掌拍向那美妇。那美妇叫了声:“来得好!”长鞭回撤,转向鲍金印,鲍金印身法一变,欺到美妇身前。美妇长鞭回收缠到腰间,竟单手与之过起招来。
周围有人赶紧上来补上那名死去青年的位置。原来这围住的十几人,是按九宫八卦布下的一个阵法,那名美妇本被围住无法逃脱。因那名青年救子心切冒进,出现空档,如不是鲍金印上前缠斗,阵法就要被破了。
罗浩等人旁观鲍金印与那美妇交手,发现鲍金印固然拳法老到,但那名美妇单手对阵竟毫无败相,不由惊讶哪里出来这么个女魔头。鲍金印未开口求助,几个人按武林规矩也不便相帮,于是都细细研究女子武功套路,寻找破绽。
鲍金印偷眼看阵法又成,不再缠斗,抽身跳出阵外。对美妇喊道:“放下孩子,束手就擒吧!”
那美妇见围攻之势又成,不急不躁,举起手中的孩子,冷冷说道:
“再不让开,我就摔死他。”
围攻的众人见了,一时手足无措,齐齐望向鲍金印。鲍金印急上眉梢,知道这女子说的出做得到,真不知如何是好。
那名孩童光溜溜的,只有一个口水兜围在身上。虽说是夏季,但吹了半晚山风,肯定是要生病的。
一心大师扭头看了罗浩一眼,罗浩领会其意,点了点头。弯腰拾起屋顶几片瓦片,甩手射向美妇眼睛。现在罗浩内力已是一流高手境界,暗器手法也十分娴熟,那美妇见瓦片射到,听风声知道功力不弱,长鞭在腰间也来不及抽出,只得侧身让过。
刚一转身,只见一个身影轻飘飘的贴近过来,轻巧的抱过孩子,又飘了出去。孩子一离手那美妇赶紧反抓过去,却只看到一个和尚的背影飘走了。周围赶紧有人过来接过一心大师手上的孩子。
那美妇见另有高手,冷哼一声,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球就地一摔,顿时一股浓烟扩散开来。
“小心,是瘴气!”鲍金印用袖袍遮住口鼻,大声喊道。
众人赶紧四散开来,跳下屋顶。
浓烟散后,美妇已不知去向。
一群人折腾了大半夜,总算是救下了孩子,但孩子父亲却已离去。屯堡里各家渐渐熄灯,只有丧偶的妇人,在家抱着孩子痛哭。
宁静的夜里,忽高忽低的阵阵啜泣声传来,听了不免让人心情黯然。
罗浩等人无心睡眠,在碉楼顶的亭子里喝茶。
鲍金印沏好茶,先递给一心大师和罗浩,说道:
“两位高义,今夜幸得两位出手相助,不然孩子难得保下。兄弟在此以茶代酒敬二位!”
一心与罗浩自然谦逊一番。
在刚开始,鲍金印对罗浩不是很重视。觉得他如此年轻,想着主要是靠吕梦阳的照顾才能行走江湖。今夜见其身手了得、行事果敢,才郑重对待起来。
石崇皱了皱眉,出声询问道:
“鲍堡主,这夺婴儿的妇人是什么人?怎的如此残忍?!”
鲍金印叹了口气,摇摇头道:
“冤孽啊!……
不瞒各位朋友,那名女子,是我的亲妹妹……名叫鲍金花。
小时候,她也是个活泼善良、美丽动人的好姑娘。金花从小就聪明伶俐,讨人喜欢。我大她五岁,家里只有我与妹妹两个孩子,父母对她也是十分疼爱。从小妹妹就喜欢粘着我,跟着我满山跑。我家传武学男女都可练,她学武天赋极高,别人练一年的她一个月就会了。我父亲是屯堡的堡主,家庭也算殷实,本来她应该有美好的生活的……”
鲍金印喝了口茶,苦苦的咽下。继续说道:
“哪知,命运多舛啊……事情要从二十五年前说起了。那时金花刚满二十,正是大好年华,堡内和方圆二十里,来了多少上门提亲的,金花都看不上。
也是前世的孽债,那天屯里来了个青年画家,说是省城来写生的。我们屯堡向来好客,父亲见人家是搞艺术的,也挺尊重,让他住在我们家里。小伙子住了三个月,一来二往跟金花对上了眼。
金花看上了画家,非要跟着人家去省城。从小家里都是事事依她,父母本不放心她一个女孩家家的出远门,但是拗不过金花,就让她跟着画家走了。
过了一个月,金花自己回来了。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见人,家里人着急啊!知道肯定出事了。我叫我媳妇细细打听,才知道原来那画家在省城有老婆!结婚一年多了……本来人家有老婆就算了啊,哪知金花已经怀上了那小子的孩子,已经快三个月了!金花当时非要去省城,本来是准备跟画家结婚,把孩子生下来的。看到人家有老婆,心灰意冷的自己偷跑回来了。
唉……各位知道的,我们屯一直保持旧时风俗。这没嫁人的姑娘家家有了孩子,怎么见人啦?!我父亲当时气得不得了,定要金花打掉孩子。金花不肯,说要自己养大孩子,家里为此闹得不可开交。
过了一个月,肚子大了起来,屯里也有人开始说闲话。父亲找到我,要我安排大夫下药药掉孩子,唉……
没得办法,我给金花下了药,娃娃掉了……
娃掉了后,金花整个人像丢了魂。不吃不喝也不说话,每天坐在屋里一动不动。开始我们想,让她自己想通就好了。可是过了三天,她一直这样,人都瘦得不成人形。刚打了孩子,哪能不吃不喝啊……原来多好女子,看到她的样子,我心里像刀绞一样难受。
后来,她不吃,就灌她米汤吃。她也不反抗,每天就像个石头人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们正不知如何是好,那个画家又来了。
我见他还敢上门,上去就给他两个耳光!那小子也不躲,只说要见金花,说他已经离婚了,还拿出离婚证来看。他说他对不起金花,要娶她。……要是早来,娃娃就不用打了,事情也不会发展成这样了。
我们看他挺认真的,就带他去金花的屋里,金花看到这小子,眼睛亮了起来,开口说话叫小伙子走近点。我们想着,让他们聊聊,也许金花能想开点,就都退了出来,让他们自己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