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进入这个地方不知道有多久了。
不过对于没有时间观念和计时工具的他们来说是非常缓慢的,因为在这里的每一秒都是对自己身体的煎熬和折磨。
赐御用身体半压着秋水匍匐在地面上,身边是和他同样姿势的加纳什。
视线越过挡在前面的拐角,几乎可以清楚的看到一只正在慢慢移动身体的猎人。
『我一直以为它们的听觉或者嗅觉器官很灵敏,就像狗活着豹子一样,就算看不到目标也可以闻到的那种。』
月路用没有声调的假音说道,为了保持绝对的安静,他甚至想把自己揉进旁边的墙壁中。
『它们是靠捕捉热能来确定猎人目标的具体位置的。』
加纳什靠在墙上:『真是想不通啊,明明马上就能到轨道了,可是偏偏在这条必经之路上又遇到一只。』
『要不我们等它走掉在出去?或者把它干掉?』
——『唔……我是开玩笑的。』
月路作为一个完全没战斗力的‘人类’,对于把战斗这种事轻描淡写的推给加纳什表示歉意。
『天知道它什么时候走,要是赖在这里几天我们估计都饿死了。』
『是啊,我们来这个地方大概有两天左右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加纳什诧异用自己的眼球扫描了一遍月路全身,可是并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充当时钟的装置。
月路坐起身体,用右手很自豪的拍了拍自己扁扁的肚子:『呐,我可以根据我的饥饿程度来判断我有多久没有进过食了,厉害吧?』
『……你这能力倒是蛮特别的。』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不过对于现在来说没什么大用处啊。』
『知道就好。』
加纳什在次把身体很小的一部分探出墙边,猎人趴在金属的地面上,三个脑袋上的眼睛都保持着一种半眯着的状态,似乎在打盹。
——这玩意也用睡觉的吗?
『喂,听我说。』
加纳什收回身体,然后面对着正在帮秋水整理头发的月路。
『我们不能就这么等着,必须穿过这个家伙去它背后的轨道里,所以现在就要行动……喂,你不要老是粘着她啊,听我说话啊!』
『在听呢,你要怎么越过这个家伙啊?难道走到它的面前拍它一下,叫声‘嘿,兄弟’它就能让你大摇大摆的过去吗?』
『你倒是想得开啊,明明我们面对的情况很危急,你却还能开的出玩笑。』
『我只是把事实略微搞笑化了一点而已。』
『我有办法。』
加纳什用手掌抚摸着他周围的墙壁。
全部都是同样的金属,同样的材质,而且在这样的地方,没有任何的温差流。
——可以的。
加纳什确定了自己的计划。
『什么啊,又不能告诉我?』
月路对他神秘的表情嗤之以鼻。
『猎人对周围的感知都是用热能来判断的,所以我打算把我们和周围融为一体,这样的易容术应该可以瞒过它。』
『……还是不要解释了吧,我突然发现我听不懂。』
『就是说……猎人可以捕捉到我们的温度,现在我们躲在金属墙壁的后面,它是看不到我们的,但如果我们一旦暴露在它面前,光是和金属的热量差异就像是涂在白纸上的黑点一样清晰。』
『……所以呢』
『作为‘黑点’,如果把白纸全部涂黑的话,不就能完全隐藏自己吗?』
『可是……』
月路环视周围一大圈:『你带染料了吗?』
『……』
『?』
加纳什用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我想说的是,我用电力发热,把周围的墙壁温度烘烤到和我们一样的温度,这样就能完全的把我们‘藏’起来。』
『原来如此!』
月路兴奋的睁大眼睛,虽然这项工程和他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在那之前,让我确认一下你们的体温。』
加纳什用触碰墙壁的手掌心摸了摸月路的额头,然后又摸了摸秋水的额头。
『啧……我们两个的体温差不多,都在37摄氏度左右,可是秋水因为伤势的缘故有点发烧,比我们高一度。』
『才一度而已,没什么关系的吧?』
『当然有,虽然你看不出来,但是猎人的热感神经很发达,在它们眼里,就像是紫色和黄色的差距一样明显。』
『那又要怎么办?』
『电流不能降温,我想在只能把我们的体温升上去了。』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然后便是加纳什用电流疯狂的电击这月路——虽然用剧烈运动的方式可以暂时的提高温度,但是为了避免在穿越猎人的时候体温逐渐下降导致温度差异的关系,加纳什还是决定用这种方式比较靠谱一点。
被捂着嘴以免发出尖叫的月路,却在心里觉得很舒服——别人可以不用为他在牺牲,自己是为了迁就秋水而在承受痛苦的——虽然加纳什的电流并没有多大。
『好了,我开始升温墙壁了。』
加纳什把两只手都贴近周围的建筑上,然后细小的电流带着极高的热量开始沿着所有材质传播下去。
匍匐在地面上的猎人突然抬起了头,它三个脑袋发出诡异的低吼声。
在它的视野里,周围漆黑的一片开始慢慢的被黄色色调慢慢的吞噬,然后往周围迅速的扩散——在科学家给它输入了传导信息里,这种温度的东西是可以捕杀的‘人类’,但显然,不断改变的形状和它脑海中的信息不太对,所以它有些恐惧的退后几步。
『温温的。』
月路用敏感的手背随便摸了摸地面,大概和他自己的温度差不了多少——不过可笑的是因为被电流通过全身的缘故,所以他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做完了,希望能有用吧,不然就只能打一架了。』
加纳什收回手,大规模的释放电能好像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他靠在墙上看着在另一头不断低吠的猎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从墙角走了出去。
隔着十米的距离,完全和猎人面对面的站立着。
猎人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月路和加纳什心里头都抖了一下。
然而让人松了口气的是猎人立刻又把六条诡异的视线放到别的地方去了。
在它的眼里,面前的世界完全是一片金色的混沌,什么都看不清楚。
『好像可行,我们走吧,你身上的电流能让你的温度保持十分钟左右,别耽误了。』
『喔……喔』
月路拉过秋水的手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颤巍巍的走到加纳什的身边。
猎人干脆把身体转了过去,这样一来似乎更加没有危险了。
『听着,虽然它们是靠热能来狩猎,但是听力和视觉还是存在的,就算很弱,但是尽管不要发出声音明白吗?』
『恩』
三个人迈开步伐,一小步一小步的往猎人靠近。
以常人的视野来看,周围并没有什么变化,所以他们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但也许对于拥有着‘别致’感官的它,可能就像普通人闭着眼睛一样。
大概只有五米的距离了。
猎人在原地迷惘的扭动身体,显然没有发现什么。
加纳什用食指竖在嘴唇上,表示要绝对的安静。
四米。
三米。
两米。
庞大的身躯就在自己面前,每一寸丑陋的皮肤都流淌着恶心的绿色液体。
它三个脑袋忽然扭了过来,面前站着的是眼眶都快瞪裂的月路。
‘完了玩了完了,还是被发现了吗,果然不靠谱啊,这种方法是在太简单了,怎么可能成功嘛,死了死了,死定了!’
——外表和木偶一样安静的月路,心里却在翻江倒海。
加纳什的手在颤抖,只要一瞬间,他就可以释放出电流马上进行战斗——只要猎人有任何攻击行为的话。
如果要形容现在的场景的话,那就是一个巨大块头在用自己的脑袋慢慢想面前的人类靠近。
在月路的瞳孔里,泛着白眼和满头已经凝固的红色液体的三颗头颅几乎可以触碰在自己的脸颊了。
呼吸都可以感觉的到。
——虽然是已经无法被称为正常的生物了,可是呼吸的节奏还是有着人类特有的频率的气息。
‘他们还算活着吗?’
‘作为人类活着?’
‘还是成为了怪物’
虽然已经无法辨认出‘生前’的容貌,可是还可以模糊的看见三个脑袋是由两个年少的青年和一个中年的妇女‘组成’的。
‘那两个男孩子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
‘中间那个女的估计有自己的孩子了吧’
‘可是为什么连这种无辜的普通人都要牵扯进来’
月路的心里,乌云滚滚。
对于站在面前,随时会用支撑自己身体的爪子撕开自己脆弱身体的怪物,却抱着深深的怜惜。
没有害怕。
加纳什像警戒的猎豹一样死死的盯着蠕动着自己身体的猎人,视线换到月路身上的时候,却注意到了他平静的表情。
‘这家伙……不会怕的吗?’
然后他就瞪大了眼睛。
他身旁一米左右位置的月路天堂,慢慢的朝猎人伸出自己的手掌。
像是要抚摸一样,缓慢的,伸了过去。
‘你要做什么?你疯了吗?’
加纳什着急的用眼神制止,可是月路没有看他一眼。
『我相信你……相信你们……』
猎人身前不到半米距离的月路,用自己的喉咙在这寂静的走廊里,发出了异常清晰的声音。
无法找寻到准确目标的猎人,本来在这浑浊的金黄色色调里只能用鼻腔嗅到微乎其微的味道,可是听觉里突然传来了探寻灯一样的声音,它的神经告诉它,目标就在自己的身前。
『你们还是有人性存在的……善良的人,不会因为身体而改变自己内心的品性,这是我们存在的唯一信条,也是属于自己独特的生存意义……是吗?』
月路继续向前伸手,几乎触摸到了猎人的皮肤。
『月路……』
他背后的秋水也恢复了意识,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虚弱而昏倒了过去。
望着面前这一难以理解的行为,她却没有任何想发出尖叫活着惊呼的预兆。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个用背部托着自己的‘没用’的男孩有着一种难以名状的信任。
秋水从月路的背上站到了地面上,他们两个人在猎人的面前,渺小的几乎可以瞬间被撕碎。
而比起月路这种疯狂行动更让人诧异的事则是猎人对于已经准确确定位置的猎物没有要捕杀的欲望,换句话说,它正在用没有攻击性的‘呜呜’声来‘宣告’自己正处于一种安详的状态中。
‘这……为什么?’
加纳什无比的紧张,他可以在相聚十米的位置和猎人单独战斗,但是一旦两人太过接近,他无法用最快的发放调动身体内的电能来攻击或者防御——也就是说,在和猎人这样的距离内,如果对方要杀了他,他无法避开。
『你们……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喜欢的人,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的孩子,有自己的生活,可是有些人,却残忍的剥夺了这一切,他们就是这些罪恶,却已经死亡的科学家。』
月路的右手,很轻的按在了安静的猎人身体上面——带着37.5摄氏度的温度,和周围墙壁一样的温度。
『喂……它们听不懂人话的,你有必要和它们说这些嘛?快逃吧?』
加纳什有点害怕随便移动身体会给猎人带来不安,所以只是把头扭到了这个方向而已:
『而且就算它们能听懂又怎么样?难道能让你骑着安全离开这里?还是说能帮你洗衣端茶,做一个丑陋的全职保姆?』
『佛教里讲每个不愿离开地面的灵魂都有着自己唯一与这个世界的悲伤和不舍,如果能够用现存的情感去感化他们,那他们一定会从恶变成善的。』
『开什么玩笑?我不是说过了吗?现在你还没有这这个城市真正的生存过,你那可笑的世界观在这个地方行不通!』
『人的观念都是存在自己的世界里,只要相信,哪怕在别的世界也是可以遵循的图腾。』
月路把另一只手也放到了猎人身上。
『它很可怜,也很悲伤,对吧?』
猎人三颗头颅几乎贴到了地面上。
庞大的几乎有着几乎可以和重型卡车媲美的身躯,在黑暗的廊道上,轻轻的发抖。
『你真是笨蛋啊!』
加纳什无法理解这种行为,他体内蕴藏的电能几乎因为愤怒而从皮肤上溢出来。
『为什么要去感化这些东西。』
『他们不是人,也不是动物,是只会猎杀的怪物。』
『它们只会按着那些科学家给它们输入的信息行动,只会撕碎每一个看到的活着的东西。』
『为什么……』
加纳什的脑海里,是他的同伴在抹除这些怪物的时候,被生生剖开身体,扯掉大腿,手臂,拗断脑袋。他们身体的每一块血肉都被当作食物进入了面前这个怪物同类的肚子里,被诡异的消化,然后排出身体。
末路之手所有因为这个事件死去的成员,最后都变成了比这些怪物更加悲伤的存在——他们无法生活,因为作为排泄物,他们没有了任何的生命迹象。
『虽然我说过,对于伙伴我更看重的是价值。』
『但又有谁能为那些可悲的成员祈祷?』
『他们的死更加的悲剧,更加的不值,更加的恶心!』
加纳什的心里,因为对面前猎人可以接受别人祷告的行为深深的泛滥出诡异的嫉妒。
他垂在身体下方的手掌发出蓝银色的高压电流。
空气中的静电离子在沸腾。
『加纳什!』
月路还没来得及制止它,就发现手臂那一头的猎人,抬起了它巨大的身体,三个脑袋下方的喉咙里发出像是尖叫一般的声音。
『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