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万鬼就被一串急促的敲门声闹醒,起床气颇大的他红着眼骂道:

“王八犊子,找死啊!几更天,敲什么!”

只听门外管家带着哭腔回应:

“门主,十万火急啊,小的实在不敢耽搁,咱们押出去的银子被人劫啦!”

“什么!进来说话!”

管家的话好比一桶拔凉的井水,把万鬼淋得从头到脚一哆嗦。为了这批银子的安全,他可没少费心思,光是护送的队伍就安排了四五十人之多,按说这方圆小百十里也没啥像样的势力敢打他合和门的主意,这批银子基本上是万无一失的,但啥事就怕个万一,听完管家的描述,这劫银子的人竟然是被自己踩在脚底下好些年的清水帮,真真儿是把鬼爷气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头天刚刚折了道观一条财路,今儿更是直接被人明抢了,“难不成今年我万奎犯太岁?连清水帮这群臭鱼烂虾都敢跳出来踩老子一脚!”万鬼愣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一双环眼不知是没睡好还是生生被火气冲的,红通通似是要喷出火来。

日上三竿,古坪镇东头儿的打谷场上,乌乌泱泱聚了一百来口子,人人劲装,扎着板儿带,穿着靸鞋,腰间朴刀、板斧、铁鞭、哨棒长短兵器花样百出,这种阵势,自打几年前清水帮被赶出古坪以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巧合的是,数年后的今日,还是同样的阵势,还是同样的对手,在大伙儿看来,必然还是同样的结局,既然稳操胜券,场面气氛自是活跃的狠,偶尔听到人群中发出“我的大刀早就饥渴难耐了!”的豪言。

场前一块空地上,随意搭着一个木质高台,合和门门主万鬼掐腰站在上面,眉毛拧成一疙瘩,虽然对手是昔日的手下败将,然而对下面的行动他总有一丝隐隐的不安,但他一时也找不到症结所在。天师洞的人他早就派人盯着了,张重和几个核心弟子都在忙重建香火堂的事,似乎对合和门的事没有一点儿兴趣,这种过分的平静也许就是万鬼不安的原因。

不一会儿,远处一骑飞驰而来,来人跳下马三两步窜到台上,凑在万鬼耳边嘀咕了几句,随即,万鬼大手一挥向着众手下道:

“弟兄们,清水帮夺我钱财,伤我手足!这个仇,我们报是不报!”

下面人顿时龇牙咧嘴的喝到:

“杀上清水寨!杀上清水寨!”

“好!弟兄们,我已派人提早打探,昨日清水帮劫得钱财后举寨狂饮,现在整个寨子戒备松弛,很多人都没还没醒酒,你们即刻随我杀上山去,荡平山寨!”

随着万鬼一声令下,百十人杀气腾腾奔向清水帮所在山头。

短短半个时辰,随着万鬼骑马先行赶到的三十多人已经来到山脚,往上再行山路,不到半炷香时间就是清水寨的大本营。

“你,速速前去再探,把里面的情况看真着咯,然后回来报我!”能当上一门之主,光靠匹夫智勇显然不够,即便这个时候,万鬼依然非常谨慎。不一会儿,上去打探的人和后面步行赶来的大部队同时到位,听到探子说寨中静的能闹鬼,万门主放心了,这不就是都醉了还没醒酒吗,天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杀上去!给老子洗了清水寨!”

一声断喝,万鬼拔刀,第一个冲上山门。一番折腾后,寨子被洞开大门,一百多壮汉嗷嗷叫着涌进寨中,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竟然一个清水帮的人都没找到。只见正堂议事大厅中,歪歪斜斜垒着十几口大木箱子,这箱子别人不认识,万鬼可是眼熟的狠,连上面的封条都是他亲自一张张贴上去的,可不就是被劫的银子吗!

这下万门主乐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指着箱子道:

“哈哈哈……清水帮,吴犇!你个老王八犊子有胆子劫你是没胆子花啊,看到爷来了吓的连银子都来不及带上,跑了个……”话没说完,万鬼忽然愣住了,怎么一扭脸儿的功夫,刚刚还前呼后拥的百十个弟兄这会儿都没影儿了?就看见堂外模模糊糊站着一个人,还没等万门主开口,就见门外那人缓步走来,外形容貌逐渐清晰,这人四十上下,头上扎着一个旋风髻,褐色绣花的锦袍,脚踏聬鞋,身系金丝板儿带,上面还坠着一块鬼头金腰牌。万鬼眯着眼儿看了半天没敢认,等等!王八犊子,这不就是老子自己吗!

瞅真着了之后万门主一个激灵向后一跃,同时挺刀怒喝道:

“腌臜玩意儿,哪里的妖人,敢扮成你家万爷爷的样子!”一语未毕,那假万鬼笑了起来,依旧没有说话,而是摊开双手做出一副要拥抱什么的姿势来,万门主糊涂了,面对这么诡谲怪诞的场景,他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晨梦未醒,就在走神的当间儿,他忽然发现面前又多出一人,老母亲!真的是自己的娘亲,她看上去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还是自己小时候记忆中的样子,此时再看向假万鬼,竟然也变成儿时的模样,原来刚刚他摊开双手是想抱一抱自己的娘亲啊,万门主看得痴了,这场景,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母亲早已过世,这种亲情怕是早已被这些年的江湖风浪冲刷殆尽,就在万鬼有些失神的时候,他猛然发现,面前怀抱儿子的母亲手中竟持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再看向母亲的脸,居然变得如此陌生,不对,那不是母亲,那是这么些年来被他杀死的人,那张脸不断变幻着容貌,这些陌生而熟悉的面孔经常充斥在他的梦境里,向他抱怨,向他哭诉,甚至向他索命。

他猛然看向仍沉迷在怀抱中的儿时的自己,这个孩子完全没有注意到背后明晃晃的尖刀,万鬼无法上前阻止,因为不知何时从地面和墙壁中竟探出无数干枯的大手,将他腿脚死死抓住,眼前的孩子像是睡了,表情异常安详,万鬼甚至可以体会到那种平静安全的感觉,有什么能比母亲的怀抱更让人释然呢,尖刀狠狠刺下,万鬼仰天大号,但发不出声音,他目眦欲裂,但流不出眼泪,他惊恐的发现那把刺向孩子的尖刀此刻竟深深没入自己的胸口,殷红的鲜血将他淹没,他的生机正在离开躯体,一阵彻骨的寒意袭上全身,看样子,这回是要死了,他感到自己正在往下沉,一直往下沉,整个人都漂在一片无上无下的虚空中,一切都结束了,就这样吧……

与此同时,类似的经历,正发生在进入清水寨的所有合和门帮众身上,外人看去,这些杀气腾腾的汉子此刻都像神经失常了一般,有的跪地哭号,有的呆若木鸡,有的时而喜笑颜开时而破口大骂,后又掩面而泣,现场诡异至极。

寨内一处大屋的屋顶上,李知图盘膝而坐,右手掐单手诀,左手剑指横掩双目,眼睛微眯,似是看向虚空。此刻,豆大的汗滴顺着他的额前和双鬓流下,看得出来,他正在发动一场极为耗神的阴阳玄术。

此术名为“六丁摄魂阵”以一百零八张符箓围成大阵,将清水寨圈在阵中,因为施术面积很大,李知图必须倾注全部灵力才能策动大阵,这也是他头一次发动如此规模的符阵,对其阴阳双鱼吸纳填补灵气的能力也是极大考验,好在,阵法已成,从效果上看,合和门可以算是彻底废了。按道陵内经符箓篇对这六丁摄魂阵的描述,陷入阵法中的人,轻则神智恍惚难以区分现实和幻境,没有十天半月难以恢复神智,重则彻底迷失自我陷入永久癫狂。李知图一来是灵气消耗过大实在有点后继无力,二来也不想造孽过重生生毁去上百人的后半生,看差不多了,便收了阵法。

此时远远躲在一旁的吴犇等人看到李知图这手通天的本事,感到自己这个头低的一点儿也不亏,想想还有点儿小庆幸,再看向天师洞一众人时,目光中已经不止是简单的敬畏,还有遮掩不住的崇拜,当真不愧是西蜀三大的实力,兵不血刃举手间就摆平了在他们看来如狼似虎的合和门。

“解决了,幸不辱命,这下不说一劳永逸,起码近几年内,古坪镇是你们清水帮的了。”李知图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说到,随即纵身跃下,几个闪烁便来到吴犇等人隐蔽的山坡上,虽说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李知图的玄术手段,香儿还是不禁被这鬼神莫测的阴阳术震撼,这个少年似乎每次都能让她眼前一亮,这种修习天赋,说是惊为天人,也不为过了吧。丫头一脸的得意,似乎在告诉别人:“这是我师弟!”但,真的只把他当师弟看吗?香儿赶紧摇了摇脑袋阻止自己继续发花痴的趋势。这幕被李知图看道,马上关心道:

“怎么了师姐?不舒服吗?”

“哦,没……没事没事,有只大蚊子,别管它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下山了,不然张重师哥该等急了。”

张寻香连忙转移话题。

就在几人商量着要下山回古坪镇时,李知图眼神陡然一凌,一把推开毫无防备的张寻香,助其堪堪躲过数道暗器,旋即他调动全身气机对着一处山林奋力拔剑挥去,只听嗡得一声,青色剑气带着蜂鸣自其剑尖撩出,然而就在剑气即将劈入林中暗处时一个干枯身影竟毫不闪避直接现身一拳轰来,与剑气硬撼在一处,两股劲气相撞发出一声巨响。众人定睛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酷似人形的黑物正低头站在那里,右拳上有一道浅浅的剑痕,毫无疑问就是拜李知图那剑所赐,如此一击,仅仅只是一道浅痕,什么妖物肉体竟然强悍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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