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屋内三人都屏气凝神时,房门突然“哗”的一响,旋即抖动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谢一依失声喊到,立即就遭到了青年的制止:“嘘!别……别出声!”他拼命压低自己的声音,视线一刻不离他的大门。抖动很快结束了,远处的怪叫也随之消失,李知图猛然睁开双眼,一把拉开门栓夺门而出,下一刻,他看到了此生见过最诡异的一幕:夜空中,无数根被皎洁的月光镶上银边的黢黑铁链仿佛拥有生命的触手一般漫天扭动,伴随着细碎的金铁碰撞声缓缓向远处一座小山上收缩。此时的丰都县城,如一副巨大的棺材,死寂,冰冷,毫无生气……绵延上千米的巨大铁链扭动着于月色的映衬下在大地上留下一条条骇人的投影,仿佛无数黑色的巨蟒在小小的丰都城里扭曲盘桓。

李知图注意到,每条铁链的端点似乎都勾着一个黄黄的东西,因为光线和距离的原因,他只能模模糊糊看出那些东西的形状,别慌!那个,不正是家家户户门上贴的黄纸袋子吗!

空荡的大街上,只有李知图一人傻乎乎站在那看,谢一依本来也想出去,但被那青年死死拉住,无奈下只得冲着屋外的李知图呼喊让他进来,显然她也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冒冒失失闯出去,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李知图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在夜幕中舞动的铁链逐渐消失在远处的山上,他注意到一个细节,这些铁链在消失前全都向着一个点集中,可以推断,放出铁链的东西,数量可能只有一个。

正当他准备回屋时,背后突然传来那青年惊恐的哭叫声:“不可能的!我的馒头,我的馒头呢!我的命符怎么还在门上!为什么还在门上,一定是错了,一定是它弄错了!”青年此时已经失控,语无伦次,浑身打摆子,手死死指着自己门上那个本应被铁链勾走的黄纸袋。

“命符?这个黄袋子里的东西叫命符?馒头又有什么说头。”李知图两步进屋,一把拉过被青年吓的不轻的谢一依道,“你跟着我。”

“嗯嗯!”谢姑娘答得干脆,很明显这也是她希望的。

此时,把谢一依留在自己身边明显是最安全的,李知图第一时间走到附近几户查看,果然,他们门上的黄纸袋都不见了,显然是被刚刚的铁链勾去,可门槛处的馒头都还在。就在李知图又查看了几户后,沉寂了大半天的县城开始逐渐有了人气,很多人家都点起了灯,有的打开窗户,还有大胆的甚至开门走了出来。

“小伙子,你胆子也太大了,阴王索命你也敢出来看热闹,还拉着你媳妇儿一块儿胡闹?”一个看上去得有六七十岁的老人边说便往自家门槛上一坐,吧嗒吧嗒抽起烟来。

“老伯,我们是外乡人,不懂这啥王索命的,能跟我说说吗?”李知图傻笑了一下,扯着谢一依在一旁蹲下,一副好奇顽童的模样。谢一依被人说成是李知图的媳妇儿,瞬间脸红到脖子根,好在天黑没人看到。

“唉……”那老人叹了口气,看着不远处那个被吓的几乎散了魂魄的青年,摇了摇头说道:“完了,阿楼那小子,这下算是完了。”阿楼就是收留李知图二人的那个青年的名字。

“我们这个丰都县啊,是个被地府恶鬼诅咒了的地方,每隔四年,都会出现刚刚那种情况,每到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要把自家人的生辰八字用自己的血写在纸上,名曰“命符”。写好后,就等着阴王来收,阿楼门上的黄纸袋你也看到了,那是就阴王用来收取命符的东西,唉……”老人轻轻抹了一把眼泪,不忍再看那个失魂落魄的可怜人,“阴王索命不是胡来的,而是要看命数,你的命数没到,那便收走命符留下馒头,喏……”老人那烟枪一指自己屁股旁边的插香馒头,“你的命数要是到了,那便留下命符,只收馒头。就像阿楼那样了。被选中的人,会在几日内从丰都县永远消失。”

“活在这么恐怖的地方,你们为什么不搬走?”李知图不解,他想四年才一次,躲还是来得及的吧。

“说得轻巧!”只见老人一撸衣袖,一朵梅花形状的青紫图案若有若无的浮现在他手臂上,“这个叫阴王印,就是我说的诅咒啊!得了这个东西,每隔四年就要向阴王应卯,那便是上交自己的命符,若是离去,此印一旦发作,下场比死要凄惨百倍啊!”

“啊!哈哈哈!我的命符没了!纸袋里是空的!我的命符被收走了!阴王不会向我索命啦!”老人正欲再开口,那叫阿楼的青年突然兴奋的大叫起来,手中挥动着刚从门上拆下的黄纸袋,的确,里面空空如也!

“这倒怪了!命符走,小命留,这是规矩,为什么馒头没了?纸袋却还在?单单拿走了阿楼的命符?”老人皱起眉头,一时也糊涂了。

“那至少这位阿楼兄弟不用担心性命了呗。”谢一依憋了半天都没说话,看到事情有转机,便忍不住开口了。

老人也不清楚,不过,既然命符确实被收,按照几代人传下来的说法,那阿楼应该是不会出事了。但,馒头不在了,这也是事实,按说也是死兆啊。老人不解的摇了摇头,起身回屋去了。

李知图带着谢一依回到那青年家中,此时阿楼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毕竟还不是必死的局面,入夜很深了,三人草草说了几句话便各自睡下,一夜无事。

翌日,晴空万里,或者说……是烈日当空的先兆,八月份的巴蜀确实热的厉害,为了尽量避暑,李知图一大早便整理行装准备赶往巴州府打听谢家人的情况,谢一依虽然也想跟去,但她很清楚,自己去只会是累赘,到时候成事不足反而误了自家人的性命,李知图走前,她真的就像个小媳妇儿一般上上下下帮着他整理装束,检查包袱,一切做的都很自然,这也弄得知图小朋友有些脸红,长这么大,除了他娘和每日跟前跟后的陶武妹妹,还没有哪个异性这么对自己。

看着李知图策马飞驰的背影,谢一依有些失落,心里突然空涝涝的,感觉自己像是一滴从溪水中溅出的水花,下一刻是落在石头上蒸发殆尽还是重归溪流获得新生,对未来她有些恐惧……

一日时间很快过去,在巴州府转悠了一天,李知图花了整整十五两银子,从千户所的一个小旗那里弄到了一些消息,谢家人的情况有些不妙,如果没有奇迹发生的话,月底便要解往京城,到时候怕是不死也得脱几层皮。不过,这对李知图救人来说也不失为一个好消息,此地距京城遥遥千里,中途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万一被截了囚车,再怎么判刑也都是枉然。

想好了对策,心情自然轻松了许多,回去也好向谢一依交代了,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知图真得就把谢一依和谢家人的事当成了自己的事一样上心,几天前他可还是个无忧无虑的欢乐少年啊。苦笑着摇了摇头,李知图打马加速返程,此刻,谢姑娘不知道在干嘛。

一路上让马歇了几次,速度自然不能跟当初逃亡时候相比,到达丰都县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三刻了,街面上偶尔能见到一两个路人,酒肆的生意还在做,不过也已经开始打烊收拾东西。早晨出发前,李知图又给了阿楼二钱银子,昨晚是特殊情况,被人额了十两也就算了,不过他也不是冤大头,这平日里正常的住宿吃喝,他还算得清楚,断断不可能再一出手便是十数两的败家手笔。阿楼也算知趣,乐呵呵的收下了没有赘言,就连二钱银子也是便宜他的,若不是怕换了生地方不安全,李知图也不会让谢一依继续留在他家。

敲了几下门,来开门的不是一依,李知图有些失望,不过,让他不安的消息在后面,阿楼说从太阳落山就没见过谢姑娘的影子,他还以为谢姑娘是出门迎李知图去了呢,也就没多问。看着阿楼说话时眼神闪烁左顾右盼的样子,李知图渐渐起了疑心。

他在房间里转了几圈,然后问道:“你昨天从门上揭下来的黄纸袋呢?”这一问,阿楼愣住了,四下寻摸了半天,最后作势一头雾水的耸了耸肩。

“坏了,先是阴王索命出了例外情况,再是谢一依和黄纸袋一起不见踪影。事出无常必有妖!”李知图对异常情况的嗅觉相当灵敏,马上就察觉到事情不对,谢一依很可能有危险。

想到这,只见他一把揪过阿楼,厉声问道:“说,今天你家是不是有陌生人来过?”此刻的李知图语调全不似之前的任何时候,从他的语气中,阿楼感到了真正的杀意。

“这……呃……是,是有一个男的来过,说要投宿,我跟他说了我这里不是客栈,他,他就走了。”阿楼结巴道。

“就这些?我这个人呢……”李知图边说,边逐渐增加手上的力度,阿楼只觉得自己双脚正在离地,“……是很容易沟通的,只要你好好说,我都会耐着性子听完,不过,要是你瞎说或者压根不说的话,我只能让你彻底闭嘴了。”

阿楼此刻内心百转千回,他很不解为什么这个看起来比他小很多的少年会有这般慑人的气场,在他面前,撒谎变得如此困难,那双黑夜般深邃的眼睛盯得他无法呼吸,当然了,也可能是因为被提着领子举起来勒得无法呼吸。无奈下,他终于开口道:“李兄弟,你……你冷静一下,我……我也是没办法啊,今天早上就是你刚走没多久,我家就来了两个人,他们一看就不是丰都县的,穿的很吓人的大黑袍子,手上脸上纹满了看不懂的符号,他们先是向我讨要了阴王的黄纸袋子,然后就去里屋把正在休息的一依姑娘弄晕带走了,他们出手很快,一依姑娘还没喊出来就昏过去了,还有,他们走前扔了五十两银子给我让我管好自己的嘴否则后果自负……我,李兄弟,我也是没办法啊。”

听到一依的失踪果然是跟黄纸袋有关,李知图真的急了,昨晚夜空中的场景历历在目,不管对方是谁,那是目前的他无法匹敌的对手,这点他心里很清楚,他随手将阿楼丢到一边,抄起包袱就要走,那阿楼似是为了安慰良心,忙补了一句道:“那两个黑袍子出门时提到了平都山!”

“这个线索很重要,刚才,抱歉了。”李知图丢下一句话便匆匆离去。

“我感觉自己,好像是摊上事儿了……”阿楼一个人坐在地上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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