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抵达承州津湾码头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圣古里斯教堂的钟声远远地传来,敲响在每个旅人的心头,莫名地带着些悲凉与哀切。乔凌之拎着箱子走下轮船,同行的许归音皱着眉头看了看承州的天。

“凌之,好像要下雨,承州的天气还真是不欢迎我,”许归音从乔凌之手中接过自己的箱子,撇了撇嘴,“一来就下雨,我最讨厌下雨的嘛!”

“走吧,我们要迟到了。”乔凌之没有去管同伴的抱怨,而是径直走向了停在码头附近的那一辆黑色汽车,许归音有些惊诧于乔凌之的沉默,但也没有多想还是跟上了同伴的步伐,她和她虽然只认识了三年,但是因为都是来自中国并且都致力于密码的破译,如今已经相当熟识。

她不去追根究底地探寻到底为什么乔凌之有着极端怪异的脾气,因为她看的出来她的心底一定有一段外人所不能触碰的往事。

“两位小姐请上车,”倚在车边的男子眼见着两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向自己走来,便知道是自己等的人要到了,替她们拉开了车门等着她们坐进去。

“有劳了,”乔凌之拉着许归音坐进车里,车载着他们渐渐驶离了津湾码头,商铺,行人,电车都在不断地后退。承州虽然繁华,但还是比不上慕尼黑的热闹,所以许归音一直一脸地嫌弃,直到她看到了世纪歌城。

霓虹闪烁,即便是在白天依旧张扬着自己的色彩,门口的画报上,一个女人,红衣张扬,一双凤眼恍若注视着街上的每一个人,又恍若她的视线穿过你的的身体注视着辽远的虚空,那眼底,带着无尽的孤寂与无奈,偏生还带着几分高傲与目下无尘,让人一看便生敬畏怜惜之意。

“好漂亮的女人,凌之,我们晚上来世纪歌城看她吧。”

原本闭着眼靠在后座休息的乔凌之听到世纪歌城四个字忽然睁开了眼睛,循着许归音的视线看到了那张海报,也看到了那个海报上的女人,“只要有时间,就过来吧。”

“那要让两位小姐失望了,海报上的这个人已经死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来迎接他们的男人听着他们的对话,好意地出声提醒。

“死了?”许归音到底不过是双十的年纪,对于美的人和事物都抱着幻想与渴望,所以听到那个男人说的话时自然是惊异莫名。而相对于许归音来说,乔凌之已经已近而立之年,对于画报上这位姑娘的死讯倒是不甚在意,自然也就没什么反应。

“是的,这一位是前舞国皇后伏眉卿,在婚礼上为了保护丈夫也就是当年的凌州穆家少帅死在了狙击手的手下。”

“哦那真是太可惜了,”许归音不再看向路边的景色,转头想要再同乔凌之说话的时候发现她又睡了过去,许归音自觉无趣,也只能学着乔凌之闭目养神,一时间车行驶在马路上,车内静地出奇,直到司机一个急刹车让后座的两个人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许归音揉了揉因为急刹车惯性而猝不及防撞到前座的额头,一边询问一边看向车窗外。

“承州公祭日,归音,你忘了今天是二月八号了么。”

彼时的圣古里斯大教堂外,拥挤着一大片一大片穿着黑衣的人手持着白花等待着进入教堂祭奠那些已经逝去的人。

“乔小姐是承州人么,”前座的男子似乎是终于找到了可以缓解车内压抑气氛的话题。

“不,我是津州人,只是记得秦家的那位大小姐曾经轰炸过承州而已。”乔凌之的语气里恍惚带了些莫名的冷意,尤其是在提到“秦家那位大小姐”的时候。

“是啊,那个叫秦予曦的女人也真是狠,说炸就炸了,那一天死了多少人,秦予曦就算是死也洗不清身上背负的那么多人的罪孽。不过真是天佑承州,没有真正毁在秦家的炮弹之下,只可惜了宋家的卿尘小姐。”黑衣男子似乎对于宋卿尘有着无尽的惋惜。

“秦予曦,就是那个Laura教官经常提到的秦予曦么!”许归音也从两人的谈话中抓到了关键词,只不过,她关注的重点是被那个男人恨得咬牙切齿的秦家少帅。

“没有错,算起来她还是我们的师姐。”乔凌之回答着许归音的问题,眼睛却没有离开过圣古里斯教堂前的人群。

“归音,我也去教堂里看看,你留在车里。”还没等许归音回答,乔凌之就自顾自开了门,前座的男子也不敢拦。

“哎, 你有要祭拜的人么。”许归音终于知道了乔凌之一踏上承州就神情不对的原因了,原来是因为在承州埋葬着她很重要的人啊,所以才会出其地安静。

乔凌之不知道许归音在想什么,只是随口应了声“嗯,有想要见的人。”就关上了车门。

许归音看着乔凌之的身影在人群中转了几转,便再也看不到了。

承州的天依旧灰蒙蒙的,大有风雨欲来的趋势,像极了四年前的那个夜晚。乔凌之在数量众多的墓碑间行进,仿佛是早已来过般熟门熟路,直到在某一个墓碑前停下。

墓园里众多的人都在各自缅怀着他们逝去的亲人,四年前的二月八号,那个属于承州的本该是安宁美好的下午,被秦家的炮弹生生撕裂,那是没有人预料到的袭击,宋家仓促应战,最后的结果是秦家退兵,宋卿尘战死。所有的承州人都在恨着那个一手策划了整场袭击的女人,津州秦家覆灭后,秦予曦被福建军将领所擒,却在送去处以死刑的路上离奇被人救走,这之后,再没有人见过她。

四年的时间,人们心底的伤口逐渐愈合,也开始渐渐遗忘当年的始作俑者。从来,能与时间匹敌的都是爱而不是恨。

“眉卿,我回来了。”

乔凌之站在伏眉卿的墓前,脚下不经意踩到了那一支原本该放在墓前而被风吹到路边的玫瑰。带着莫名深沉的笑,乔凌之俯身捡起那支鲜红娇娆的玫瑰再度放到了伏眉卿的墓前。

“眉卿,你这么早就死了,可真是太轻松了。”

你曾经为了护他不惜自己身死,现在就看着我是怎样一步步毁掉你当年曾拼尽性命守护的东西吧。你也好,卿尘也好,四年前守住了的东西,这一次就该轮到我毁掉他们,这样,我才对得起你们,对不对?

宋卿尘的墓就在伏眉卿的墓地右侧,因为今天是公祭日,她的墓前放了比旁人更多的白菊花,承州人民不管老幼都会来祭拜这位在他们心目中在秦家炮火之下守护了整座承州的女英雄。

乔凌之轻悄地走到她的墓碑前,碑上嵌着宋卿尘的照片。军装束发,英姿飒爽。她的笑,温柔而富于怜悯。

“卿尘,你有没有怪我这四年都没有来看你?”乔凌之的双脚尽量不去踩踏那些散落在墓旁的白色菊花,“你总说我的狠毒最后肯定会害死我自己,我相信,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可以在我死前尽量地狠下去,而你,即便被整座承州铭记,都已经回不来了。”

她俯下身,直视着照片里的宋卿尘的眼睛,“看吧,他们都不知道,你最讨厌的就是白色的花,记得眉卿的人都记得她最爱的是红玫瑰,但是承州的这些人可曾了解过你最讨厌的就是白菊花。”

年年公祭日,年年铺满这白色菊花。

“你的待遇,甚至比不上世纪歌城当红的舞女。”乔凌之的脸上带着有几分恶意而嘲弄的笑,“你和唐北易说地好听,联手引我袭击承州而导致后方防线全线溃败是为了让我收手,不再错下去。可是卿尘你知道么?唐北易已经死了,和你一样,子弹穿透心脏,是我亲手杀的。”

墓地里的风渐渐地大了起来,吹动着乔凌之的长发在空中飘扬,白色的菊花和红色的玫瑰缠绕着在风中旋转,上升又降落。

“其实你们本来可以成功的,让刘福成直接杀了我,那就达到了你们想让我收手的目的。可惜,唐北易把我救了出来。”

“如果不是唐北易,我也不知道这世界上原本我想信任的两个人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已经联手背叛了我。”

“如今,你们拦不了我的,这承州,该毁掉才是啊。”

乔凌之的话在风中渐渐飘散,没有一个承州人民注意到了她的归来,风越来越大,带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席卷了整个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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