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风国,天刹一百五十六年秋。

此时刚过未时,天空是诡谲的红。太阳红得像一炉溶掉的钢水,倾泻下来烧上地面。地面顿时像是被点燃一般,万物蓦地像燃烧起熊熊火焰,红得瘆人。这种异象,使无数人驻足观看。蓝风国皇都蓝城,人群中的一个长者抚着下巴上的胡须,沉声说道:“此为非凡之数,必有异物产生呐!”

蓝城北边的太尉府花园内,一处荷花池边站着一主一仆打扮的两个少女。

“二小姐,没想到大小姐这么好骗。这下她掉进这荷花池中,池水这样冷,她又不会游泳,肯定是必死无疑。”说话的这个丫头穿着一身青色的曲裾深衣,扎着双丫髻,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模样倒是水灵,只不过说出来的话却似乎隐藏了一个惊天阴谋。

“哼,只不过是个蠢货而已!”丫头口中所喊的二小姐现在冷冷地看着荷花池中的某一处,身体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微微颤抖着。手紧紧握成一个拳,嘴角淡淡的扬起一抹笑意。

这个二小姐看上去正值十五六岁的光景,一绺靓丽的秀发拧旋在头侧挽成一个精致的随云髻,只簪着一支由金丝绞成的镂空兰花珠钗。细长妩媚的凤眉,一双眼睛顾盼生辉。玲珑翘鼻,两瓣娇嫩欲滴的红唇,玉脂般的白嫩肌肤,小巧的瓜子脸,竟是一个十足的美人,一身鲜艳的粉红镶金边襦裙更是衬得她面若桃花。

只不过这个美人精致的脸上却满是狰狞的笑,倒生生显得俏脸有些阴森可怕。她狂傲地笑着,带着计划得逞后的满足:“楚寄悠,你可别怪妹妹心狠手辣。你若不死,我哪会名正言顺的成为楚家嫡长女。你且安心去吧,我自会代你嫁入皇室,成为这唯一的蓝风国之后!”说罢,便拂袖而去。

偌大的花园又恢复了宁静,如血般的荷花池中,只戚戚然立着几株干瘦的已经凋敝的荷花枝。风吹过来,像是站立不稳般地摇晃几下,一派凄凉惨景。

突然,平静的水面上冒出几串细微的气泡。

喉咙好痛,仿佛被人用手硬生生撕裂一般。这里是哪里,怎么混混沌沌什么也看不清楚,我不是应该死了吗。芩突然睁开眼睛,脑海里有一瞬间的模糊。可是杀手的本能使得她立刻清醒过来,嘴巴一张开,只有水不断地灌进来。意识到自己是在水中,她迅速划动着双臂浮出了水面。

清新的空气一下子灌进肺中,芩咳嗽了几下,咳出肺中的脏水。抹掉脸上的水四处看了一下,这才向不远处的岸边游过去。

只有十几米的距离,芩却感觉游得异常吃力。等她好不容易爬到岸边的时候,已经是气喘吁吁精疲力尽。

不对劲,自己的身体从小受到训练,即使在海中游上一个小时都不会觉得吃力,现在怎么如此虚弱。而且自己现在穿的衣服,也不是出门执行任务的那套紧身劲装,反而像是一件古代女子穿的裙装。

芩的大脑突然混乱起来,她想起了自己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因为得到了错误的情报踩中了对方埋下的炸弹,当场就被炸得四分五裂。在死的那一瞬间,她甚至还看见了自己被炸得飞散开来的身体碎块。她以为这次必死无疑,可是现在怎么出现在了水中,还被人换上了裙装?

脑海中突然又有片段闪过,她隐隐约约看到两个一粉一青的身影,有人让自己找掉在水里的镯子……

不,这不是我的记忆!芩的头疼得快要炸开了,她捂着头痛苦地皱着眉蜷缩在地上,湿透的身体被冷风一吹,冰冷刺骨。

芩现在非常难受,头脑中的两种记忆混乱的交织在一起,好像缠成了一把大锤狠狠地捶打着芩的脑袋。这种感觉异常痛苦,她现在身体如置冰窖,但脑袋像是被烧溶的铁水狠狠浇灌一样。换做寻常人,恐怕早已控制不住惨叫出声,但因为多年杀手生涯造就的隐忍性格,芩死死地咬住嘴唇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脑海中的记忆终于被整理清楚。芩缓缓地爬起来坐在地上,举起双手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这双手葱莹玉白,白皙柔嫩,一点茧肉都没有。这明显不是自己的身体,如果猜得不错,她是重生了。只不过,她现在的身体不是自己的。

根据这具身体留下来的记忆,她现在名叫楚寄悠,十六岁,是当朝太尉楚韵的大女儿,太尉府家中的嫡长女。而现在所处的朝代,却是一个史书上没有任何记载的时代。她所在的国家,在史书上也没有任何记载,叫做蓝风国。根据蓝风国太祖留下来的遗命,蓝风国每任国君的皇后,必定得是太尉府的嫡长女。

芩,现在应该叫楚寄悠,冷冷地笑了起来,这恐怕就是这具身体枉死的原因吧。被独身骗自花园中,听到妹妹哭诉她最心爱的镯子不小心掉进了这荷花池,好心取来树枝帮忙捞取,却被推入这池里生生溺亡。楚寄悠啊楚寄悠,是要说你善良呢,还是说你愚笨。

她缓缓地站起身来,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既然如此,那么从今日起,我便用你楚寄悠的身份存活于世吧。上天既然要我投入你身,我必会为你好好活一次!

至于二小姐楚依依么……想到那个推自己入湖的少女,楚寄悠眼里闪过一丝冷酷的光芒,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现在的她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像是一头潜伏在暗黑中,随时准备向猎物发出致命一击的猎豹。

根据着记忆,她走出了后花园,直直的走向自己生前居住的清宁苑。一路上碰到很多来往的下人,看到浑身湿透的楚寄悠都惊讶万分,却无一不低下头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大小姐”。楚寄悠看也没看他们一眼,目不斜视的从他们面前走过,留下一脸茫然疑惑的奴仆,“今天的大小姐,怎么感觉和平时不一样了呢?”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的样子,才来到一处清幽别致的小院门口。抬头看了看小院圆形的拱门,门上用小篆娟秀的刻写着三个字:清宁苑。楚寄悠心想,看来是到了,于是抬步走了进去。她现在身体冰冷,手指已经泛紫,急需好好泡一个热水澡,换一身干爽的衣服。以她原来的身体来说,感染点风寒是半点事都不会有的,但她不知道现在的这具身体能否承受得了。

刚一进门,就有一个丫头迎了过来:“小姐您可回……哎呀小姐,您怎么全身都湿透了?您不是和二小姐一起去花园玩去了吗,怎么弄成副样子啦!”那小丫头一见到楚寄悠浑身湿淋淋的,惊讶地大叫出声,赶紧走过来一把扶住她就往房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冲着院子大声嚷嚷起来:“老大老二,你们赶紧去准备一桶热水到小姐房里去,然后吩咐厨房熬一碗姜汤等下送到清宁苑里来!”

话音刚落,便从一边的厢房内跑出来两个十五六岁的双胞胎男孩。他们一身奴才打扮,看清楚寄悠现在的模样,惊讶地嘴巴都合不上,什么话都没说立刻跑去准备了。

楚寄悠看着扶着自己的丫头,一身和府中那些贴身婢女一样打扮的青色曲裾深衣,双丫髻,名叫浣纱,是伺候自己的婢女。看着浣纱紧紧扶在自己手臂上,楚寄悠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她向来不惯与别人如此亲近,现在这浣纱和自己靠得这样近,让她感觉十分不自在。

好在很快就到了房里,楚寄悠几乎是立刻就甩开了浣纱的手,走到书桌前坐下不说一句话。

浣纱由自还没有发现楚寄悠的不同,找出了一条毯子就过来盖在她的身子上紧紧裹住,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大小姐,我早就跟您说过,自从啊上次老爷大寿上二小姐见过那太子一面之后,就魂不守舍的,对马上要成为太子妃的您妒忌着呢。这府里上下谁看不出二小姐的心思,偏偏您生得一副菩萨心肠。这次二小姐喊您去后花园玩,我就知道她肯定没安好心,让您别去,您非不相信二小姐会对您使坏,还不让我跟着。现在好了吧,弄得浑身湿漉漉的回来,您可千万别说是您自个儿非得下到那冷水中捉鱼啊……”

楚寄悠听了这话,半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坐在那里。浣纱见楚寄悠没说话,以为她是在为被妹妹欺负而伤心,于是走到楚寄悠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小姐,您也别难过了,反正您以后是太子妃的事实啊,谁也不能不承认。那可是太宗留下来的遗旨,谁敢不从?哼,就让那二小姐啊,独自儿躲在被窝里悄悄哭去吧。只是,若不是大夫人体弱多病,长年卧病在床,这太尉府哪里能轮得到二夫人和二小姐放肆……”说着说着,似乎想到了伤心之处,竟然红了眼眶低下头抹起了眼泪。

在浣纱提到大夫人的时候,楚寄悠心里竟然莫名的一阵酸涩刺痛。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张消瘦清丽的脸来,正是楚寄悠的母亲,太尉府中名存实亡的大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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